大 蕃薯的部落格

 

 

（草稿） 

昨晚從榮總回家，隨手打開電視，映入眼簾又是一幕慧星撞地球的畫面，原來是Hollywood電影台的播放的「隕石浩劫」。一顆火球從天而降，打在一台移動式飛彈發射器旁邊。美國軍人怎麼可能讓這種事發生呢？當第二顆火球即將撞擊地面的時候，一顆飛彈升空攔截，命中目標，拯救了千千萬萬無辜的生命。只是電影還沒這麼快結束，墜落的隕石越來越多，美國總統、科學家、軍人這次可以拯救世界嗎？

 

我常說，好萊塢拍的電影，十有八九都是道德宣教，道德訓斥的情節無所不在，目的不外乎提醒美國人別忘了做一個高尚、勇敢、愛國的好公民。這句話聽在向來視道德二字為個人自由之大敵的台灣人眼裡（請看這兩天新聞媒體是怎麼回應李家同校長的那番話的），自然會覺得我是捕風捉影、大發謬論。但不管怎麼看，我都覺得我的話是對的。「隕石浩劫」這樣的一個二流小片，又可以證明此言不虛。

 

電影的第二幕是這樣的：由於隕石以造成數萬人死亡，美國政府已要求人民撤離家園，躲到防空避難所裡。有一個胖媽媽，帶著兩的小孩，一個拉在身邊，一個還抱在懷裡，央求著國民兵隊長讓他躲進眼前的防空洞裡。可是隊長說，這個洞已經滿了，你要走十五英里到下個洞去躲。胖媽媽說，我帶著兩個小孩，怎麼可能在西部的豔陽之下走十五英里呢？隊長冷酷的回答：不行，沒辦法就是沒辦法。防空洞人數已滿，再多的話會有安全上的顧慮。胖媽媽聽軍人這麼說，焦急得不得了，而四週的人雖然同情這母子三人，但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時候，一頭金髮、相貌甜美、青春可人的女主角穿過人群與軍隊、走到胖媽媽面前對他說：「你們不能走十五英里，但我們可以。帶著你的孩子上車吧！我們用走的。」金髮美女的男朋友氣急敗壞的罵：「你瘋了嗎？他們搭不上車又不是我們的錯，為什麼要我們讓他們？」面對遙遙路途，金髮美女也不禁神色戚苦，但完全不為她男友的抱怨所動。而這男的一點也沒有想要讓出位子的樣子。

 

更複雜的問題又來了。正當胖媽媽一面道謝，一面走向通往防空洞的卡車時，軍人長官又說了：「他們有三個人。」金髮美女忿忿不平的說：「有一個只是一個baby」。但長官一臉the law is the law的模樣，不為所動。她的男友繼續的在那邊宣揚自私主義，金髮妹慌張、絕望之餘，被迫向旁邊的眾人心戰喊話。結果，另外兩個少女挺身而出，把他們的位子讓出來。胖媽千謝萬謝，上了卡車。一車的人，包含那男人，隨著軍隊揚長而去。只留下三個少女孤身在茫茫荒野之中。

 

她們三人頂著烈日，說了幾句自我安慰的話，朝著十五英里外的防空洞一步一步的走去。

 

這是美國人的故事版本。或許，現實生活裡的美國人並不真的這麼偉大。那麼，至少電影工作者也盡了教育啟蒙的工作。「藝文應該為道德服務」，這是一個從柏拉圖那裡承襲而來的思想。很多自由派學者將之批評為集權主義的勾當。但美國人確實遵照無誤。

 

同樣的場景若是發生在台灣，故事會如何進行呢？前天的一則新聞，也許可以給我們一點啟發：

 救人送命／妻女無依 寡母怨

【聯合報╱記者曾增勳／桃園報導】 2010.06.12 03:03 am

  「這個孩子太憨了，怎麼不替全家想想看」，楊吉勝捨身救人遭火車輾斃，母親心痛不已，直怪自己「怎麼生下這麼憨的孩子？」

楊吉勝育結婚五、六年，育有五歲、兩歲兩名女兒，妻子專心照顧女兒，沒有工作，一家全靠他從事水電工的收入支撐，母親則賣檳榔，收入零零星星。

「兒子（楊吉勝）賺錢養全家人，現在怎麼辦？」楊吉勝母親說，十餘年前丈夫過世，她和兩子一女相依為命，楊吉勝排行老大，很孝順，女兒十年前身故，如今大兒子又不幸，剩下小兒子失業在家，未來不知如何走下去。

「那個女子喝酒想死，去拉她拉不動就不要拉了，卻白白賠一條命。」想到兒子出門後，再也回不了家，楊吉勝母親淚水直流，「他（楊吉勝）都沒有想到家裡有母親、老婆、女兒？」

楊吉勝二歲女兒昨天在家裡玩耍，指著楊吉勝的照片叫「把拔」，讓楊吉勝的母親、舅舅、親友看了更加難過。

楊吉勝舅舅說，楊吉勝當兵前到一家水電行學水電，十年來以此維生，他很孝順、心地很好，常有鄰居水電管線壞掉，他都熱心義務修理，除非要更換材料，才會酌收工本費。

前晚楊吉勝遲未回家，家人還出門找他，結果等到心碎的消息。他母親難過說，兒子出門前，她曾在外頭打電話回家，要兒子載她返家，楊吉勝說沒空，要弟弟來載，「沒想到竟是與我兒子的最後通話」。

【2010/06/12 聯合報】

 這樣的新聞，真是讓人一則以喜、一則以憂。喜的是，台灣也有這麼偉大的人物，不畏生死，捨己為人。悲哀的是，這樣的無私的行動，在我們的社會，不僅不被鼓勵，甚至被視為愚蠢的表現。楊勝吉的媽媽埋怨這傻兒子，不該為他人的生死賠上自己的性命。尤其可惡的的是，她之認為她的兒子的死是痛心的，是因為他不再能夠「賺錢養全家人」。這婦人不僅活在自己非常狹隘的家族觀念裡面，而且，她跟本也並非真心的愛她的兒子，而只是把自己的兒子當作一個賺錢的工具，要求他反是都必先「替全家想想看」！我甚至敢大膽的推測，像楊勝吉這樣一位古道熱腸、愛人如己的英雄，與這樣一位自私愚昧的母親住在一起，他活著的時候大概也很鬱悶。除非他仍毫不批判的保留著傳統中國文化加諸在為人子女者身上的孝道。

 

更糟的是，面對楊勝吉的英雄事蹟與其母的小人行徑，我們的新聞媒體完全無所取捨，既不能深入體察楊勝吉的苦心，只好照抄這位無知老婦的俗見。於是，這感人的故事就輕易的被淹沒在每天無數的垃圾新聞裡，我們的社會因此失去了一個激勵人心，促進公共意識之建立的大好機會。

 

從楊勝吉犧牲而不被接納、警官欒丞盡忠職守卻被記過調職、洪蘭與李家同因直言批評大學生之腐敗而被輿論撻伐、再追溯王清峰因敢作敢當而下台，我們一次又一次樹立了極為糟糕的價值共識：我們的社會上已經沒有了普遍的道德標準，因此，一個人只要顧好自己就好，絕不可假道德理想之名，越界去對他們指指點點。自私才是美德。個人基於自己的道德良知而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可以，但不可傷害到他人的利益，尤其不可因此不能履行他對家人的義務。「見義勇為」是非法的。

 

長久下去，就不再有人會願意堅持良心，不會有人再願意走向群眾，伸出援手。我們的社會會因越來越冷漠而瓦解。

 

導致這一切的元兇，一是中國人的家族觀念，二是不相信人有道德能力、不相信人可以偉大的犬儒（這樣的人在今天往往借用了西方思想的果實，而以自由主義或個人主義的信徒自居）

 

 

 

 

 

 

 

 

 

 

 

 

 

 

首先、我們當然也不能排除會有台灣人把逃命的機會讓給他的同胞的可能。

 

第二、然而，我們大概很難想像這個讓位的人會是一個嬌滴滴的妙齡少女。尤其，讓位意味著她與她英俊的男友的分離與決裂。

 

第三、無論有沒有人讓位，最終眾人的矛頭都會指向那些軍人。台灣人會猛力地批判軍人的無能與無情。為什麼不多準備一些防空洞？當初在規劃的時候，難道沒有考量到當地居民的人數嗎？當發現人數過多的時候，怎麼又沒有及時做好緊急應變呢？軍人身負保家衛國的責任，居然狠心的把人家孤兒寡母丟在路邊，要老百姓怎麼能再相信軍人？等等。

 

最後、因為有軍人充當扛下所有罪名的代罪羔羊，所以一群人可以不再負任何責任，可以心安理得的躲進自己的防空洞裡，而無視這母子三人的死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