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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一開始感冒,越病越嚴重。昨天,星期六,下午,本來想懶在家裡養病,但又想天氣如此之好,躲在陰暗的小屋子也太氣悶了。何況,運動一下對身體也好。於是在家裡附近的社區裡走走。這一走,居然花了一個小時走到了Sugar House。
這裡的美國人都不會把自己的家蓋的太大,在門前屋後剩下的空地上種些花草,很賞心悅目。春天的時候,雖稱不上百花齊放,但是花紅樹紫,也是很美的。有些人家門口稀稀落落開了些鬱金香,也不知是天然的還是主人去homedepot買來自己種的。附近還長滿雜草,看起來不像是人整理過的。可是若說自然開出來的花能這麼鮮豔,也太神奇了吧。(後來我問我家房東海先生,他說我家門口那片是自然長出來的。一年一生。)
我在綠島浮潛的時候,很驚訝為什麼那些熱帶魚的顏色可以有這麼多種,為他們上色的畫家可真是有想像力。然而,儘管在溫帶,這裡的樹木也是很繽紛多彩的。同樣是綠,青綠、深綠、墨綠、嫩綠、帶點黃的綠,配上不同的葉型,映在藍藍青天之上,啊,我只恨自己詞窮筆拙,不能用文字記憶這大地無價的獻禮。
風微涼,而陽光甚暖。在林木夾道之處,步道上謝了些許花瓣,飛舞在窗櫺般交織的樹蔭中,就好像置身在一個大萬花筒中似的。有一家人在一片修美的芳草之上栽了一棵盤纏詰曲的矮松,很有日本禪寺的味道。在一片西式的小洋樓中乍然瞧見,頗有耳目一新的感覺。路上偶而會遇到溜狗的老先生老太太、慢跑的年輕人、或是穿著很帥氣的腳踏車騎士,或點頭微笑、或打聲招呼說聲嗨,在這祥和的春日裡,又添了幾許人情味。
可惜的是,花草雖美,卻不是我們嚮往的終點。我們愛陽光與微風,但又不得不追求一個能遮陽避風的歇腳處。走在路上的行人,總是有一個他得歸的家。我想找一片草皮,或一棵大樹的蔭蔽,就這樣躺著,讓風吹走我身上的霉味,讓太陽暖和我的筋骨,可是我左看右看,沒有人這樣做,那就算了吧。
這是一個很弔詭的世界。當我們說我們要接觸大自然時,其實我們能做的很少很少。我們可以先花筆大錢買一套名牌的運動服、一支帥氣的太陽眼鏡、一雙有特定功能的運動鞋,煞有介事的跑跑跳跳一個下午,然後趕緊回家把一身臭汗洗乾淨。要嘛也可以先練出一副魔鬼身材,挑件時髦性感的泳裝,再塗抹上流行頻道上強力推銷的各種液體,千里迢迢到海邊裝模作樣一番。要不花點小錢買套下午茶,坐在某咖啡館提供的遮陽棚下研讀某人花了不知多少時間躲在陰暗的角落裡寫下得偉大理論。最最簡單的是到附近的人工自然環境保留區去散散步(不過美國人好像不會"散步"),這地方我們叫公園。
但無論如何,你不能單單純純的就是「在」自然裡,你一定得找個理由編個名目,在自然裡做些事情出來。自然只能是一種對象,而不再是生活的背景。你不能在她之中,而必需對她做些事情。人與自然的關係不再像是魚與水,而像是去高級飯館享受一頓大餐。你若是說你想要單單純純的享受自然,那就像是你進了一家餐廳卻不點菜。簡單的說,在文明裡,人已經找不到他在自然裡的位置。他一定得活在某個人為刻意造作出來的活動空間當中。當一個都市人跟你說他愛好大自然的時候,你千萬別相信他的話。如果他真的愛好自然,他就不會住在都市裡。
小時候的新竹,常能看到這種景象:老人家搬把涼席或板凳,裸著上身,悠悠哉哉的在夕陽西落前的晚霞下泡壺粗茶,跟三五好友話閒話家常。一個人的時候,扭開收音機,或聽平劇、或聽歌仔戲。此時,他的孫子與他的鄰居的孫子在身邊或是嘻嘻哈哈、或是打打鬧鬧。等到玩累的時候,媽媽的晚飯也差不多弄好了。現代的人大概已經很難在享受到這種悠閒了。
我們並不知道這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可是誰又說這世界一定要有一個終極的目的呢?清早起來,我們聽到晨間百轉千聲的鳥鳴,我們喜悅其豐富。這時刻,相信柏拉圖也不會不解風情的去問:「在種多的鳥鳴中,到底哪一種鳥鳴比其他的鳥鳴更鳥鳴一點?」。
我們看到春天的花草樹木和諧的構成一幅美妙的畫面,我們驚嘆他們為什麼能這樣和諧的互補而共生。如果有的樹長得高,花就長的低些。有的鳥高棲枝頭、有的鳥藏身矮叢間。有的樹上掛著蟻窩,有的花招蜂引蝶。如果松柏長青顯得單調,那就有玫瑰、鬱金香、三色菫來增貼幾分豔麗。所有的個體、元素都成了整個完全的整體中不可分割、且同樣重要的一份子。此時如果我們去問他們當中什麼才是那個Universal Overarching Eternal Priciple,那會是一個多麼多餘的問題?
苟如是,我們為什麼要庸人自擾的去追求那唯一的真神、唯一的正義、唯一的國家?
335年,亞歷山大在東征前拜訪著名犬儒Diogenes。據說,他老人家裸著全身生活在一個大水桶裡。亞歷山大很禮貌的問了他聲:「賢能的人啊,我能給你些什麼嗎?」Diogenes回說:「偉大的君王啊,我只求你不要擋住我的陽光。」咿,微斯人吾誰與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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