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應台女士的大作「我怎麼上陳水扁這一刻」一出,立刻激起許多有志之士的迴響。且不論究竟是龍女士有理還是她的批評者有理,一篇文章能引起熱烈的論辯,就足以凸顯其份量與啟發性。縱然她可能無法獲得眾大家之認可,她一定處碰到了某些值得爭議的關鍵點,也才會掀起百家爭鳴之浪花。無論她的政治立場若何,無論她立論之高下若何,其文已經達到促進理性對話與民主深化的效果了。龍女士已為我們上一堂精彩的公民課,殆無疑義。
 
進一步說,筆者以為,對她的批評雖多,卻少有真能撼動其立論之核心者。如果筆者的詮釋是正確的,龍女士並非全然反對藉由靜坐抗議來倒陳。甚至,她也沒有說她否定要求陳總統下台這股民意。她真的想指出的是,今天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根本不只是陳下台這樣簡單就可以解決的。
 
龍女士要我們思索的問題是:就算反對運動趁群情激憤之勢推翻了陳政權,卻未能靜下心來找出台灣政治亂象的真正癥結,問題就沒有解決。相反的,這種逞一時之快的狂熱只會讓我們產生正義在一時之間得到伸張的幻覺,而忽略台灣腐敗的政治環境背後的結構性問題。
 
所以她才會說:
 
「制度的檢討、機制的改造、人民本身民主素養的深化等等,在尋找宣洩的憤怒情緒中,都會被認為是高調、空談、緩不濟急,而被遺忘。然後,有一天,唉,我們又從頭開始。」
 
「打倒一個人,只需要熱情和憤怒;革新制度、提升文化,抽絲剝繭地釐清問題所在,看準了問題下手,需要的卻是極度、極度的冷靜,深刻的思辨能力,長程的眼光,宏大的器識,鍥而不捨的精神。」
 
由是觀之,龍女士沒有真的反對倒陳的合理性,她只是認為那是不充分的。她所期盼的是看到包括你和我在內的每一個台灣人,這個國家的主權者,付出更多的努力去試著冷靜地反省,到底我們的民主制度與政治文化出了什麼錯,以致於會讓過去我們寄以厚望的陳政權在短短六年之內腐朽如斯。她不是要我們沈默的忍受一個不義的政權,而是要我們體認到這樣的不義是我們每一個人親自選擇出來結果。如果我們要在未來有更美好的民主生活,不是動不動就用體制外的手段換掉總統,而是得耐心培養民主政治所需的美德:公民的責任感與理性思維能力。
 
龍文確實容易引起誤解,因為她直言拒絕支持一個頗合義理的政治訴求。但是,該文之精髓不僅止於其所反對的,更在於其所積極呼籲倡導的。因此,龍並非真如陳宜中老師(中時論壇,2006.08.27)之前在貴報上所說的那樣,否定抗議民眾有公民不服從的權力。也不是如江宜樺老師(中時論壇,2006.08.29)所說的那樣,主張「人民運動偏離憲政制度」、「濫權者可以得到任期保障」、與「要求我們順服於具有違憲嫌疑的惡法」這些概念。這些批評都只看到了龍文的消極面,而沒有對其積極的、建設性的一面給予必要的重視。
 
比較能精準地抓住龍文之要點並予以妥切評析的,應屬陳長文先生的批評(中時論壇,2006.08.26)。陳文指出靜坐抗議運動之正當性在於「一個讓貪腐執政者下台的制度出口的根本不存在。」台灣人民不是沒有負責任的嘗試用民主體制內的制度來倒陳,但是「罷免與彈劾在法律與政治上的不可能,已不必論。倒閣倒的是閣揆,與要總統下台並無直接關聯」。如此一來,陳文理應可以化解龍女士對民眾未恪守民主體制的疑慮。
 
總結來說,筆者以為,龍應台女士的立場與施先生領導的倒陳運動其實並非絕對矛盾。相反的,即使我們支持倒陳,但只要我們不是為了倒陳而倒陳,而是著眼於台灣更長遠的、更全面的政治前景,龍文確實值得吾人深思與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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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把上面這些字送給中時,不過沒刊出來。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我自己覺得寫的不錯啊。可能太長、可能沒有自己的創意、可能做了人身攻擊、可能寫錯了。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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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龍之令我佩服,根本上也不在於她寫的東西有沒有道理,而在於她的自我要求與思考上的方法。正因為她有這樣的能力,反而更凸顯她的批評者的渺小。
 
對大部分來說,台灣政治是亂象、是妖魔鬼怪群魔亂舞、是偏離民主政治的常軌。看新聞時,我們基本上都打從心底裡抱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態度在對台灣政治大戲一邊冷嘲一邊熱諷。我們還很仁慈地覺得我們都是廓然大度的智者,痛苦的在忍受這鬧劇。「這人的講的話真是荒謬」「這人做的事真是混蛋」「要是沒有這些人在亂搞就好了」「要是我是他,我就會....」「我只好閉起眼睛不管他們了」
 
很少有人會反過這樣想:或許這種「亂」在根本上一才是種常態?或許我們用以否定這一切的標準在根本上是錯的?或許一個跟我立場不同的小丑講的話也透露出一些真理?
 
龍應台女士不見得真有這麼做。可是至少她有這麼嘗試。所以她才會說這一切對她而言是一堂課。她至少知道偶爾我們該學著去作學生,而不是作他人永遠的導師。
 
在有了這種自我要求之後,她再一步步的將自己的行動與思維解析為一層層相扣的命題,一各個仔細去檢查這些命題是否合理。既使她用以判斷這些命題之真偽的標準不全正確,可是這又有何妨呢?重點在於她有嘗試著去把她的思維用邏輯來整理出一個完整的體系。
 
批評她很容易。任何一個唸過一點政治學的人都可以找出一些理由來攻擊她對民主、公民、責任等概念的理解是錯誤的。甚至這些人之中較有才智者也可以自己建立一套自圓其說的體系。問題的關鍵在於,也就是說龍應台的文章的價值在於,她是第一個在遭逢一連串現象之後試著去提出體系來回應一切的人。而後者只是為了應付她的挑戰而搭建起來的。前者的體系是試圖在混亂的現象中摸索出一點脈絡,而後者的體系頂多只是在前人有了這脈絡之後予以修正補充而已。因此,就算後者真的將她批評的體無完膚,也無損她開創理論的貢獻。
 
全台灣支持施的、支持陳的、批施的、倒陳的,西哩嘩啦不知道有多少人,可是其中只有龍女士一人意識到我們必須要清清楚楚把自身支持什麼、不支持什麼的緣由用公眾能理解的文字有條不文的表達給社會大眾知道。而且這也不是龍女士第一次為台灣人做這件事。她的批評者卻沒辦到。或許龍對民主的詮釋有誤,可是她是真正的在實踐民主。
 
我不能奢望全台灣每一個選民都像龍女士這樣做,這絕對是不可能的。但,可悲的是,全台灣連第二個能這樣做的知識份子都沒有。
 
更何況,龍很明白的說了,她像是一個小學生在挺施與不挺施之間學習著去做抉擇。可見,雖然她最後選擇了不挺施,可是她沒有全然否認施所要主張的訊息。因此,我完全不懂其他兩位教授對她的批評有任何實質意義可言。我們可以想像一個場景:一個小學生說他相信「人性本善」這時有一個教授指著她的鼻子說:「你錯了,人性本惡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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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有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憲政民主的核心意義是什麼?」
 
我不知道答案。而江老師的解答是:憲政民主的核心意義是「統治者不得濫權」。我不懂。我想問江老師,這世界上有哪一種政治理念或體制是主張統治者可以濫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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